瞬 间

二月初，雪天，风也大，扬起新落的雪，扑到行人脸上。他擦擦玻璃上的水气，看到街上的行人裹紧厚得像面包一样的羽绒服，匆匆地走着。这时，他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儿子没戴帽子手套，羽绒服没系扣子，不紧不慢的骑着车子。
    楼道里刚响起懒洋洋的脚步声，他就推开了门。“多冷的天，你还敞着怀！”“爸，我自己冷不冷自己知道！”儿子的语气透着不耐烦。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再说——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是抬着头看儿子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儿子不再是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小男孩了。提醒他这些的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一个个不起眼的瞬间。比如，当他走进儿子房间时发现墙上像糊墙纸一样贴着球队、歌星、漫画的海报；当他脚扭了的时候，发现儿子竟扛着煤气罐一口气上了三楼；比如儿子考砸了冲进房间摔上门，他想进去，却听到“让我自己待会儿”的叫嚷……
    更重要的是他至高无上的家长地位似乎不再稳固。妻子说起要不要换个单位时，儿子冷静地说你觉得你去那边有什么好处？这样的口吻像极了大人。而且儿子似乎跟妈妈更亲，有什么事情都去跟妈妈商量，还总在妇女节母亲节买来精巧的礼物。而父亲节时，他顶多能收到一句“节日快乐”，还是在父子没吵架的前提下。更多的时候，是争吵，或是冷战。
    他突然有些怀念过去儿子骑在自己肩上逛公园的时光。自己现在不能一句暴呵让儿子吓得哭出来，也不再是儿子的偶像。想着想着就有些难过。一边是微微谢顶有些发福四十多岁还是个副科长的中老年男人，另一边是个子猛窜血气方刚走在街上会让小女孩回头看的少年。这样的自己在这样的儿子心里会是什么地位呢？
    今天是妻子的生日。他早早买了蛋糕炒了菜。儿子照例像变魔术一样掏出几支花，把妻子感动得不行。他在一旁看着娘儿俩亲亲热热的样子，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寂寞。这时，儿子举起杯子，说：“妈，感谢你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爸爸。”这一瞬间，他心里忽然有种酥软的感觉。他忽然明白，自己永远是儿子心里的那座高山，血缘的纽带总系着爱的一端。男人之间，本就没有花里胡哨的浪漫。有些东西，不是挂在嘴边用来表达的——比如，那句儿子从未说出口的，“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