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黑暗,把社会变白了的是谁的责任?办教育的人只怨社会黑暗,而不记得他们的责任,是使社会变白了的。不记得他们的人格是黑夜的星光,还有什么希望?
”老舍对于妇女和婚姻的意见也很陈旧。《二马》里老马古玩铺助手李子荣是个得过学位的留学生。一天兴冲冲的走来告诉他朋友马威说,他母亲在中国给他定了一门亲事,“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会做饭,做衣裳,长得还不赖。”马威大为反对,因为他这么能干,这么有学问,不应当娶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姑娘耽误终身快乐。李子荣说:“我一点也不糊涂,我以为结婚是必
要的,因为男女的关系。可是,现在婚姻的问题非常难解决,我知道由相爱而结婚是正当的办法,但是,你睁开眼看看中国的妇女,看看她们,看完了,你的心就凉了!中学生,大学的女学生,是不是学问有根柢?退一步说是不是会洗衣裳,做饭?爱情,爱情的底下,含藏着互助、体谅、责任,我不能爱一个不能帮助我,体谅我,替我负责的姑娘;不管她怎样好看,不管她的思想怎样新……”“你以为做饭,洗衣裳,是妇女的唯一责任?”马威看着李子荣问。“一点不错,在今日的中国!”李子荣也看着马威说:“今日的中国没有妇女做事的机会,因为成千累万的男人还闲着没有事做呢。叫男子都有了事做,叫女人都能帮助男人料理家事,有了快乐稳固的家庭,社会才有起色,人们才能享受有趣的生活……”《离婚》里老李的夫人,丑陋、愚蠢、固执,丝毫没有改造的可能,只因对丈夫尚忠心耿耿,我们的作家终于使她夫妻团圆,命意如何,可想而知。
老舍是一个讽刺小说家,对国家对社会对人生的态度都以讽刺出之。然而决不如鲁迅那么刻薄,反而令人觉得他是一个可亲可爱的长者,这或者要感谢他那北方人的忠厚气质。鲁迅小说里没有一个好人,老舍小说里则李子荣、张大哥、丁二爷,都十分可爱。他口角边虽常常挂着讥嘲的笑意,眼里却蕴着两眶热泪。《猫城记》里的小蝎似乎是作者的影子,他看透猫人的不可救药,猫国的没有希望,生活流于颓废,说话总是一味冷峭、俏皮,像希腊颓废派哲人似的。但猫国亡后他便自杀。作者称他是“心理清楚而缺乏勇气的悲观者。”其实悲观是他的智慧,自杀却是他热情。《二马》、《猫城记》的写作都可说由热情而来。李长之说:“没有热情,是决不会讽刺的。”这话很有道理。所以老舍讽刺的技巧虽不及鲁迅,我却觉得他比鲁迅可爱得多。
老舍作品的艺术缺点也趁此讨论一下:他早年所作《赵子曰》和《老张的哲学》两部讽刺小说,虽然滑稽有趣,但有许多读者怪他意味浅薄,这决不是过分的批评。原来讽刺文学很像讽刺画,你替某人画一张讽刺像,无论你把他画成大鼻子也好,长腿也好,大肚皮也好,但总要将那个人的神气表现出来,使人一看即知道所画是谁。若将那人神气失掉,甚或画人而画成一只狗、一条蛆,便不对了。《猫城记》以猫国影射中国,就像《镜花缘》的海外诸国和英国史惠夫特(J.Swift)的《高里弗游记》(Gulliver’sTravels),用笔本来可以比较自由,但所有猫国的城市、住宅、古物院、教育、政治、军队,人民日常生活的情形,并不一一针对中国?有些地方太过火,像关于教育那一段;有些地方空洞浮薄,不关痛痒,像关于新旧学者那一段。李长之说:“说到文艺,我不承认《猫城记》是好文艺。我觉得它是一篇通俗日报上的社论,或者更恰当一点,它不过是还算有兴趣的化妆演讲。”我颇同意。
老舍描写人物有时带着浪漫意味。《离婚》中的丁二爷原是个傻瓜,但他后来居然能暗杀小赵救了张大哥一家,这很像英国狄更司小说中人物。狄氏的《块肉余生记》、《双城记》、《孝女耐儿传》等书都曾有一个不足齿数的蠢人,机巧地做出一种义侠行为。但狄更司小说究竟是十九世纪的英国小说,老舍的小说则为二十世纪的中国小说,现代的中国有没有丁二爷这样人是一个问题,如其没有,则老舍不该这样写。
老舍的出生
生于北平,三岁失怙,可谓无父。志学之年,帝王不存,可谓无君。无父无君,特别孝爱老母,布尔乔亚之仁未能一扫空也。幼读三百千,不求甚解。继学师范,遂奠教书匠之基。
我是腊月二十三日酉时,全北京的人,包括皇上和文武大臣,都在欢送灶王爷上天的时刻降生的呀!
灶王爷上了天,我却落了地。
那是有名的戊戌年啊!
在我降生的时候,父亲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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