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热闹非凡的“超级女声”轰动大半个中国,节目空前火爆,“偶像”红得发紫,这绝对与一大帮子铁杆“粉丝”有关。虽然他们自称“新新人类”,其实,追根溯源,这“粉丝”也是古已有之,北宋著名词人柳永,可以说是最早的歌坛偶像,他的“粉丝”,也是历史上最狂热最忠诚也最具规模的“粉丝”。台海战争会爆发吗?什么时间爆发?美军会参与吗?
论数量,当时民谣说“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就说明柳永的“粉丝”到处都有,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多得不计其数。如果那时就有发短信技术,恐怕支持柳永的“粉丝”,又要让电信局赚个钵满盆溢,拉动经济增长几个百分点。
论狂热,柳永的“粉丝”也丝毫不输于“超女”的“粉丝”。由于他写得一手绝妙好词,随便给哪个歌妓写上几句,她就会身价倍增。于是,歌妓们对他爱得发狂。柳永又称柳七,能和柳七亲热唱和,哪怕是倒贴银子,就成了歌妓们的最高愿望:“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这顺口溜不知怎么传到宫里,仁宗醋意顿生,气得差点吐血,心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能让这个小瘪三抢了我的头彩?但碍于身份,自己又不能和一个风流文人争风吃醋,只好闷在心里发狠。
论铁杆,柳永的“粉丝”更是忠心不二,无人可匹。柳永死时家无余财,是他的那帮歌妓“粉丝”集资营葬。死后亦无亲族祭奠,每年清明,认识不认识的“粉丝”们都相约赴其坟地祭扫,以至于相沿成习,称之为“吊柳七”或“吊柳会”。哪像现在的“粉丝”们,朝秦暮楚,这一阵儿追张三,过几天又捧李四,追时奉若神明,弃时甩若敝屣。
论影响,柳永的“粉丝”也是不得了的。连宋仁宗都成了他的最大“粉丝”,虽然他羞于承认,还对柳永有几分嫉妒,可是他的“追星”记录,从他对柳词的熟悉程度便可略见一斑。柳永《鹤冲天》中有“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句,仁宗看到柳永的考试卷子,就不假思索信手批道:“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这一下子,柳永就成了“奉旨填词”的“天皇巨星”了。
论“副作用”,柳永的“粉丝”也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动作。追捧偶像,总难免有一定副作用,“超女”的副作用,除了使许多孩子不愿上学迷恋唱歌外,湖南还有一个15岁的女“粉丝”,为参加超女比赛减肥过度成病。相比较而言,柳永的副作用似乎更有诗意,气魄也更大一些。柳永名词《望海潮》,中有佳句称赞杭州之美“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想不到被他千里之外的一个著名“粉丝”金主亮看到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效果,“此词传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罗大经《鹤林玉露》)有这样惊人的“副作用”,差一点儿被人当成汉奸了,是柳永万万想不到的,不过也充分说明柳词的巨大魅力。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柳永及其“粉丝”早已作古,随风远去,愿我们今天的偶像与“粉丝”都能比柳永们更精彩、更健康、更洒脱也更有品位,同时也少一点“副作用”。
烟花巷陌中的柳永
想起了柳永,想起了柳耆卿的“尽日伫立无言,赢得凄凉怀抱”,赢得凄凉怀抱,好一个凄凉怀抱啊!想想柳永一生是何等的潇洒又是何等的败落,一首《鹤冲天》把他的仕途梦想践踏得粉碎,看看他的口气,狂妄自大的似乎整个帝京已经容不下他,只有他才是当世的贤人,不要说是当朝天子,就是平凡小民,看见这样的句子,谁能保证不会大骂柳永是逆臣?这也正是盛世中部分落魄文人的痛苦,因为他们愤世嫉俗,所以注定落魄,因为落魄,所以更加愤世嫉俗。
那个时候的天子算得上是仁慈,没有赐死这个狂人,只是轻轻但是颇有怨恨地说了一句“既要浅斟低唱,何须浮名?叫他填词去吧。”同时朱笔稳稳一勾,永远的黜落了这个已经登上黄榜的举子。于是,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跪叩丹墀口呼万岁的臣吏,多了一个“奉旨填词柳三变”,多了一个多情但却失意的词人,有了并不为大多数人欣赏的《乐章集》,有了许多吟咏美妙爱情讴歌妓女的词章。
柳永一生颠沛,没有稳定的生活,没有稳定的收入,也没有稳定的情人,但是他的情人足以让皇帝的后宫汗颜,最重要的是才子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利益与肉体的交易,而是当世很多人所没有的真挚爱情,每一次相聚,每一次离别,柳永都会用他唯美曼妙的句子记录下他们的爱情,在词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时候,会怀念他的情人,“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他有这个自信,他相信他的情人会思念他,他也有这个魅力。憎相会、哀别离的情绪从词人的心底一直漫延到整个空气中。
柳三变游走在京城的各个秦楼楚馆,为歌伎写词,也为自己混一口饭,就这样,他成了帝都的名人,歌伎们喜欢吟唱柳永的词,因为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这是一种惺惺相惜的默契。
柳永死了,终于死了,死得其所,如果不是皇帝开明,如果放在这之后的任何一个朝代,他早就应该死了,也许早就死了一千一万次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放荡不羁破落自负又不为世事所容忍的人的死却轰动了整个汴梁,也轰动了后来几朝几代的文人的心,因为整个京城都为之动容了,所有的妓女都为这个于自己同样命运不济的词人哀悼,她们暂停了自己的工作,穿上最不适合她们工作性质的素服,为她们共同的情人准备了棺椁,在柳词常常响起的青楼上挂起白绫,来为她们的情人送行。
我想,柳永的棺椁经过的街道一定被妓女们的眼泪淹没了,她们哭泣着再一次唱起她们的情人专门为她们写的为当
远方的太阳,也慢慢的落下去,只留下一抹血色的微红。
黄金榜上。
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春都一饷。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与歌妓
历代词人中,能将爱情写得唯美感人的不少,如陆游这样的爱国之士,也有“红稣手,黄藤酒”的慨叹;秦观更是风流倜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名句,儿女柔情,令人神往;至于一代词宗苏轼,也不免“不思量,自难忘”的怀念。然而,这其中的共同之处,却都在于这些诗歌是才子佳人之作。在封建时代,歌妓这种职业,是远远不可能成为佳人的,凡正统文学,对之一律呈排斥的态度。虽然有时,偶而也有部分有关歌妓的名作,如晏几道的“两重心字罗衣”但,真正能象柳永这样,能将与歌妓的感情写得如此凄美感人的,怕只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柳永的笔下,我们不难看出这位才子对于歌妓的同情与真爱。用笔凝练而华美,感情充沛的让人嫉妒。学过文学的人,都知道柳永之文才华横溢,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个开玩笑,在有机会提升的关键时刻,却被皇帝一句“且填词去”,白白地误了一生。
但也许正是这种经历,使得柳永有机会和他的文学FANS们有了更多的交流机会,柳永放言“奉旨填词”,倘佯于烟花柳巷、秦楼楚馆,亲眼目睹了歌妓们悲惨的命运,故而心中的博爱胸怀,的确是为凡夫俗子所难以体会的。因此,这时期的写作,真情自然的流露,灵感意外的迸发,给我们留下了许多传唱千古的名篇。
透过千古绝唱《雨霖铃》的字里行间,我们感受到了柳永的深情 凝噎: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不难想象,他送别的是怎样一位佳人,两人又是怎样的难舍难分!
而《尉迟杯》中,柳永则更是大张旗鼓地张扬自己的爱情,讴歌自己的至爱:
宠佳丽,算九衢红粉皆难比。天然嫩脸修娥,不假施朱描翠。盈盈秋水,恣雅态。欲语先娇媚。每相逢,月夕花朝,自有怜才深意。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倚。困极欢娱,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情味。风流事,难逢双美。况已断,香云为盟誓。且相将,共乐平生,未肯轻分连理。
对爱情的执著,对爱人的真情,也许这就是柳永创作精品的根源之一。柳永用他的词来歌颂她们,他把她们比作梅花,比作芙蓉、海棠,柳永对她们的爱是发自内心的,也是纯洁而不染烟尘的,在柳永的眼里,所有女孩子都是娇媚的,都需要有人怜惜与疼爱。他甚至于将妓女从妓与文人从政相提并论。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柳永对妓女的爱,换来了妓女的真情与崇拜。在妓女的心中,能见上柳永一面,自己的名字能被他叫一声,使柳永为自己填词一首,即便立即死去,也心甘情愿。
他真情的付出,得到了世上最可贵的爱情,而且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爱情!在他短暂 的一生中,所爱的人将其名作传遍大江南北,让更多的人认识了这位才子,感知了这份份真挚的情感记录!在他死后,歌妓们自发地走上街头,为其操办了隆重的最高规格的殡礼!此后,每逢清明,都有歌妓舞妓载酒于柳永墓前,祭奠他,时人谓之“吊柳会”,也叫“上风流冢”。没有“吊柳会”“上风流冢”者,不敢到乐游原上踏青。并形成一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后人有诗题柳永墓云: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试想,即使是受过多年教育的所谓“佳人”,又有几人能真爱如此呢?
柳永是无憾的,因为生命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活了多长时间。更重要的是有没有证实自己的空间。再就是能不能得到真爱!——那份挚爱,那份深情,又岂 是人人都可得到的呢?而这些,柳永都得到了。故而,柳永与他的歌妓们,共同演译了一次爱情的经典。
一生风流的大词人柳永
“江乡春事最堪怜,寒食清明欲禁烟;残月晓风仙掌路,何人为吊柳屯田?” 柳屯田就是做过屯田员外郎的柳永,原名柳三变,字耆卿,是有宋一代与苏轼并驾齐驱的大才子,从北宋仁宗年间开始的一百年里,每逢清明时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妓女们都要到柳永的坟上扫墓,缅怀这位一生不得志的大词人,《三言三拍》中专有一段《众名妓春风吊柳七》,足见大才子死后的哀荣,可以说,柳永活在市井大众的心中,他是市井大众的知音人。在《吹剑录续》中记载了时人对柳永和苏轼的评价,“学士中词须关西大汉持铁板铜琶唱‘大江东去’,而柳郎之词好比十七八岁女孩持牙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和苏轼分别是北宋婉约派和豪放派的代表人物,柳永在宋史中没有传记,只有前人笔记中星星点点的记录,但是,他的作品却照亮了一个时代,凡是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歌唱柳词。
柳永(公元987年—公元1053年),崇安(今福建崇安县)人,家中排行第七,所以被人称做柳七,他的父亲柳宜原来是南唐旧臣,入宋以后做到工部侍郎,柳永自幼在汴京(今河南开封)长大,在《清明上河图》中耳濡目染,年轻的时候就展露了满腹的才华,他吟讼的词总是不胫而走,风靡全国,人文大宋,就连皇帝老子也对他的作品耳熟能详。
作为官宦子弟,自然以功名为重,自古以来,中国的文人就难以置身体制之外,但是,柳永却格外出格,他一面整日在瓦肆勾栏中依红偎翠,一面渴望通过科举一越成为帝王师,上天那有这两全齐美的事情,且看他两次进士落第以后,是如何自我安慰,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后来,柳三变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宋仁宗御笔圈点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名字,说道,“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去填词”。从此,大词人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他流连秦楼楚馆,以卖词为生,一混就是多少年。那时的柳三变是如此的广受欢迎,以致柳永自述 “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妓家有言,“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其缠绵悱恻,有词为证,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但是,消金窟里花钱如流水,柳三变又不是生意人,如何消费得起?他除了填词,也别无所长,只能再走求取功名的老路,他四处求人推荐,一把年纪还要参加进士考试。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已经47岁的柳永终于考取进士,成为北宋朝廷的一名小官,他一生中最高的官职不过是屯田员外郎,也就是工部的助理,一生郁闷也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按照北宋的制度,朝廷命官不能出入民间妓院,几近天命之年,他才开始有所收敛。偏偏他时运不济,本来想拍皇帝的马屁,却恰恰拍在了马腿之上。仁宗年间,天上出现了老人星,柳永以此为祥瑞,作了一手首《醉蓬莱》,其中有“此际宸游,凤辇何处” “太液波翻”等句,这与仁宗皇帝以前作过的词极为相近,那是宋仁宗为宋真宗写的挽词,是写给去世的父亲的,柳永此举实在是触霉头,当然让宋仁宗大光其火了。
宋仁宗大光其火的后果,就是不再提拔柳老头,柳老头急切之间,只能低声下气,上门拜访枢密使晏殊,要求改官。晏殊就是那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大宋才子,他问柳老头,“阁下喜欢写词吗?”,柳老头赶紧回复,“如同相爷一样,喜欢写词”,晏殊翻了白眼,“俺是喜欢写词,但从来不写靡靡之音”,柳老头呛了一肚子气,只好委顿而返。但是,柳永出人头地的决心却无比坚定,他不断找人推荐自己,《乐章集》中有20首谒词,就是他求人推荐的证据。他想到了两浙转运史孙何,此人当时身在杭州,柳永和他曾有布衣之交,希望能够借到此人的东风,于是,他写了那首著名的《望海潮》,央求认识的歌女在孙何的宴会上演唱,作为引见自己的敲门砖: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孙何击节赞叹,当时就把柳永引入宴席,好好招待了一番。虽然柳永吃了几顿白食,但仕途升迁却没有什么指望,空余遗恨。但是,《望海潮》却传遍了大江南北,里面描述的江南胜景后来引发了金国皇帝完颜亮投鞭南渡之心,完颜亮写出了“立马吴山第一峰”的句子,可见此词巨大的煽动力,连胡人皇帝都被江南胜景迷得七晕八素。
在《乐章集》中,他提到了许多美丽女人的名字,英英、秀香、虫虫、瑶卿,其中,他最中意的女人,当属虫虫,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最终这段恋情悄然终止,柳永不肯说出其中的原因,推想可知,一个品级不高的朝廷命官,怎愿意和一个低贱的妓女共谐连理?就算柳永不是看不起她们,与妓女发生关系的朝廷命官按纪也要丢官罢职,以后就要忍饥挨饿了。从宋人笔记上,看不到柳永有妻有子的记载,他很可能终身未婚,那么现在的福布斯上榜富翁柳传志自称是柳永直系后裔的事情就难以成立了,河东柳氏在唐朝是高门士族,经过五代十国的血腥屠杀,柳氏无可避免地衰落了,后人拉上柳永的招牌,未免显得不厚道,有拉虎皮作大旗的味道。
柳永生前潦倒,死后却非常香艳。传说他死的时候身无分文,官府也找不到他的后人和亲眷,是当地的妓女出钱将他下葬。以后,每到清明时节,妓女们都要到他的墓前祭奠,然后才到乐游原上踏青,当时,人们把这一习俗称为“吊柳会”,这一习俗一直持续了百余年。“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只有人文大宋,才有如此温馨的文化气息,才有如此温厚长情的风尘女子,即使历时千年,也让后人泪盈于睫。
柳永,魂兮归来
正是清秋冷落,暮色苍茫时分。
我轻轻的脚步声里,暮色中弥漫着三秋桂子的清香;我轻轻的脚步声里,还偶尔夹杂者寒蝉凄切的鸣声。是的,我来的正是时候。暮色,一种让人想念回家的天色;暮色,一种让人心灵更加接近的颜色。
暮色中,我走近武夷山下的这座柳永纪念馆。从牌坊与二门进去,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居中横陈的毛泽东手书的《望海潮》的巨幅碑刻。然后是左右拜章、汉祀两亭,再进去是一片广阔的坪地,最后才是落在正中的主殿。这一座原本是唐宋时代的冲佑观,在我的眼前,寂寂地散发着一种已逝王朝的气息,这气息侵浸着我扣问柳永人生的步履。
柳永的故乡是福建崇安,今武夷山市五夫里一个山水秀美的地方。这位出生书香门第有过幸福童年的大词人,他一生的遭遇非常坎坷不幸,他的一生是流落以至客死他乡的。
大约在公元1017年,即宋真宗太禧元年时柳永到京城赶考。他本以为以自己钟灵毓秀而成的才华有充分的信心金榜题名,谁知第一次考试就没有考上。他也不在乎,只是轻轻一笑,填词道:“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等了5年,第二次开科又没有考上,这回他忍不住发牢骚,便写了那首著名的《鹤冲天》,自许道:“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没想到这首词也传到了宫里,宋仁宗一听大为恼火,并记在心里。柳永在京城又捱了三年,参加了下一次考试,这次好不容易通过了,但临到皇帝圈点发榜时,宋仁宗说:“ 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又把他给勾掉了。这次打击实在太大了,本就疏狂的柳永索性就无拘无束地更深地扎到市民堆里去写他的歌词,且不无解嘲地说自己的“ 奉旨填词”。从此,他过着一种更为沦落、飘泊的天涯生活了,行吟处处,作词篇篇。柳永在长安、汴京、湖湘、苏州、扬州、诸暨、绍兴等地都留下了歌吟华夏锦秀山河的佳篇。同时,借经行役地,不仅描画出山村水驿、奇峰突起的动人景色,并且在山光水影中凝聚着他个人的离愁别恨和身世之感,抒发他颠沛流离的情感。他的词,向来被公认为“工于羁旅行役”,皆因他饱尝了“游宦成羁旅”的凄凉况味。
在断鸿声远的羁旅中,柳永应该不止一次听到山中鹧鸪“不如归去” 的哀鸣,想起自己遥远的故乡。但是,心高气傲的柳永,白衣卿相的柳永,一时还功名未就,他怎能回归故里?“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他只能在他缥缈的梦里与故乡相会,用他那支擅于摄取独具特征的笔,来描绘他思念中的故乡。我们不妨去读读他《夜半乐》这首词,一首三段,第一段即写千岩万壑的远景,每二段写舟行两岸的近景,最后一段写远离家乡怅惘心情。再看他写的一组《玉楼春》,他在尽情刻划真宗在汴京设坛祭天的盛况时,看到朝廷衮衮大臣雁飞有序地分班朝贺“尧云”的场面,便联想到家乡武夷山(又称南山,真宗为山中冲佑观题匾额),此番必定也有遥祭天神的盛典,然后笔锋一转写道:“鹓鹭望尧云,齐共南山呼万岁。”
主殿里悠扬的古筝曲把我引回了现实,又把我引到大殿背面。在大殿的整个后墙墙面上,以浮雕形式刻写着柳永一生所作的主要词曲。有《雨霖铃》、《少年游》、《定风波》、《夜半乐》、《蝶恋花》等共十一首。纵观柳永《乐章集》中的所有词曲,从写作手法而言,这些词大都以铺叙见长,这有别于宋代其它词作家。
这正应了殿前柱上的一对楹联:心高意远风流才调足称奇\曲雅文华婉约词情人钦仰。这位在词的创作上奠定了宋代慢词基础,被公认为宋词“婉约派”的宗师,因其为宋词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让人钦仰。在大殿的左后侧,在几棵参天古木与嘉树修竹中,故乡武夷山政府为他塑立着一尊全身塑像。这是一座铜像,高约2.5米。儒冠博带的柳永,一手执扇在背,一手握书于胸,两眼若有所思若有期待地遥望着远方。铜像的右侧旁,耸立着一块与铜像齐肩的长方形石头,上面刻写着:“柳永墓冢抔土还乡记”几个大字,下面还有几行碑文写着:“ 公元二00四年九月,值武夷山柳永纪念馆新馆落成之际,柳永仙冢抔土自镇江北固山分移至此。千载游子今朝还乡,一代词宗魂归故里”。
“ 千载游子今朝还乡”,仅这短短8个字,就已饱含着一代词宗不尽坎坷与无限心酸的故事,让人读之不由地潸然泪下。
慢词圣手:柳永
北宋前期,词并未产生变革性的发展,大多数作者仍承袭晚唐五代花间词派的风格,成就不大。至北宋中期,范仲淹、欧阳修、
柳永、晏殊等大家相继出现,其中以柳永、晏殊最为著名。
中国的文学家往往有相似的经历。唐代孟浩然在王维的力荐下终于和唐玄宗有一面之缘,却因他的诗中有一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而使龙颜震怒,孟浩然被骤然斥退,从此退隐江湖,以布衣终身。柳永(987-1053)也是如此。柳永原名柳三变,因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官至屯田员外郎,故也称柳屯田,福建崇安人,书香门第。柳永有兄弟三人:三复、三接、三变。兄弟都饱读诗书,以进士第出仕,时称“柳氏三绝”。柳永从小聪慧好学,幼年时每天晚上点着蜡烛苦读,当地人因此将他读书附近的山称为蜡烛山、笔架山。由于他父亲和叔父先后都在京任职,成年后,柳永也从家乡来到了汴京。他文名早成,风流倜傥,不久就在花柳丛中声名远扬。然而,尽管寻花问柳听歌买笑是当时文人乃至士大夫们的常事,但柳永却因为沉醉于花间柳下,在仁途上蹭蹬了十几年,这其中还有一个曲折的故事。
当时柳永已经被录取,主考官将榜文呈送皇帝宋仁宗审定。可是这个平时以风流自命的皇帝却一反常态,看到柳永的名字大怒,说道:“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一笔将柳永的名字勾去了。为什么宋仁宗对柳永这样生气?原来不久以前,柳永落第时曾写了首哄动一时的词《鹤冲天》原文是: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发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词写成不久,立即传遍汴京。甚至连皇帝也知道了。因为柳永不但有花柳之实,而且宣诸于文字,这犯了统治者的大忌,使得他们大为恼怒。这样,就出现了皇帝亲自罢黜柳永的事情。而柳永也毫不示弱,他干脆自称为“奉旨填词柳三变”,从此很长一段时间混迹于青楼勾栏之中,在歌伎名伶那里寻找精神上的安慰。
柳永仁途上类似的遭遇还有几次,景祐元年,他改名为柳永参加考试。一举登第。但过了很久也没安排官职,他就登门去拜访当时的宰相晏殊。晏殊对他的文名早在耳闻,但对他的为人却不是很欣赏,于是,在他们之间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晏殊:贤俊作曲子词么?柳永:只如相公亦作曲子词。
晏殊:殊虽作曲子词,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
据当时文人记载,柳永听了此话后,一声不吭就走了。后来虽然也有了官职,柳永却不是以前意气风发的柳永了,正如他在《少年游》中所感叹的那样: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命运对入仁后的柳永并不眷顾,不幸的打击接二连三的降临到他身上。在他任屯田员外郎的时候,掌管天文的太史官奏有老人星出现,宋仁宗认为这是国家祥瑞,大喜,命文人献诗作赋以志庆贺。柳永也写了一首词进上。仁宗皇帝看到首字即是“渐”,便不高兴。再读到“宸游风辇何处”的句子时,顿时暗然失色。因为这句话和他为宋真宗写的挽词暗合,心里觉得极为不顺。最后读到“太液波翻”时,心里更加不快,说道:“为何不说‘太液波澄’?”便将柳永的词稿扔在地上。这件事后,有关柳永的事迹就不再见于记载了。他大约死于公元1053年左右,由王和甫出资葬于润州,也就是今天江苏镇江。
柳永的词,既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也是真实感情的流露,他以及他的词,都是北宋经济发展和城市繁荣的产物。从内容看,他的词可分为三类:反映妇女生活、愿望和男女恋情的词;描摩城市繁华和旅途风光的词;抒发身世的词。柳永的词,不但内容上充实,而且艺术上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加上它大部分是通俗易懂的白话词,所以当时流传极为广泛,“有饮水处即能歌柳词”。
词体向来有“令、引、近、慢”之说,这是词的一种分类法,它的标准是字数多少。慢
词到了柳永手里,无论是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比此前的作者迈出了一大步。他的慢词曲折委婉,长于铺叙,融情入景,善于点染;语言明白,不避俚俗。如他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谳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风池夸。
在内容上,这首词填补了前代词家对城市风光描写的空白,把当时杭州的繁华和富丽写得充实而富于生活气息,跃然纸上,使人读来,自在身临其境之感。据说当时金主完颜亮读到“有三千桂子,十里荷花”时,顿起“投鞭渡江之志”,虽是文人掌故,但柳永对杭州风物人情的描写,的确是别开生面的。从艺术角度来讲,这首词也比以前大有进步。它起首以鸟瞰的方式将杭州地理位置及其重要性作大致交待,并一笔点出:这杭州自古以来就是繁华富庶的地方;然后以工笔手法细腻描绘杭州绿柳如烟。长桥似画,十万人家,掩映其中;钱塘江畔,潮起潮落,浩瀚无边;杭州市里,珠玑满目,罗绮如云,好一派富贵气象!下阙写西湖之滨,群山叠翠,桂花飘香;荷花十里,采莲女乐,钓叟怡然;湖面上游船往来如织,萧鼓菱歌,互竞光辉。生性豪放爽的游人,对着烟雨云霞,慨然吟诗作赋。
这首词从全貌到细节,从景物到情感,都井然有序,层次分明,代表了慢词的最高水平,成为后世慢词的典范。当然,历史上的文人对柳永的词也颇有非议,指摘他多用俗语、俚语等民间词语,但这正是柳永词深得人民喜爱而能在大江南北广泛流传的原因。柳永的词中所用的语言虽然有些浅俗,但却明白如话,再经过他的加工,显得朴素而又不粗俗,直率而不直露,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平。
武夷归来说柳永
柳永的词艺术成就极高,许多人是在中学时代就有所了解。据说柳永少年时期就很有才华,在家乡有“一枝笔”的美誉。后来,他为歌妓乐工写歌词,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歌妓乐工因唱柳永词而身价倍增。柳永的词在北宋词坛很是著名,其广泛传唱达到“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程度。柳永词的艺术魅力,宋罗大经《鹤林玉露》里甚至这样记载,他20岁时到杭州,写了一首《望海潮》,极力称颂杭州的形胜和繁华,词的上片展开了一幅广阔壮美、富庶灵秀的杭州千里长卷图,下片则浓墨重彩描绘了湖光山色之美和市民安逸欢乐的生活。这首柳永的少年成名之作,立即传唱天下,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词中所描写的江南美景和富饶竟诱惑金主完颜亮,1161年,他在燕京听人唱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后,“遂起投鞭渡江之志”,大举南侵……
柳永的家乡在福建崇安县(即现在的武夷山市),作为福建人,多年来我总想前往寻访一番。不久前的盛夏里到武夷山,那天,我瞅准了一个空当,便与文友李、
读柳永,最晚应该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大学的课堂。奇怪的是,那么遥远了还能哼出一些柳永的词句来。最熟悉的当是那首《雨霖铃》,竟然还大体背得出来。这首词写的是他被皇帝除去进士,无奈别离京城前夕与恋人分手的难舍难分和设想别后的情景。白描抒写,却委婉深沉,孤寂凄美,将整个心灵袒露无遗,令人读之深受感染!
透过车窗,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崎岖的山路向大山深处延伸,零零落落的鹅卵石却一路凸显。我们这才意识到,今日的寻访可不是纯粹诗一般优美了。山里人知道柳永的不多,一路打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柳永的故里和柳永故居的遗址。
茶景村的鹅子峰苍翠、俊美。蓝天下鹅子峰双峰并立,恰似大地母亲高耸的双乳。这里就是柳永的故里。柳永的故居早已荡然无存,据说是被火焚毁的。在它的遗址上,现在建起的一座神庙和柳永毫不相干。村民把柳永故居残存的地基指给我们看,拨开积淀的泥土,可以看清鹅卵石砌筑的地基,那范围比这座神庙要更大些。柳永的父亲柳宜曾任北宋工部侍郎,他的居所较为壮观大约是不错的。柳氏故居遗址左侧两株罗汉松挺立,这也是民间所传说的。这种很难长大也很难衰亡的独特树种,成了柳永和柳永故居的见证和注释。据说柳氏故居前方原竖有石碑,现在还能找到断裂了的一块,可惜字迹看不清了,岁月把石头磨平了,那些记载的文字早已消融在霜晨雨夕里了。断裂的石碑还有两块在别处,其中的一块是覆盖在地面上的,村民下大力气翻转过来让我们看它的正面,可惜仍是一片模糊……
茶景村是个风水极佳的村落,到处是碧绿青翠。它的近旁就是武夷山水,地脉是紧紧相连的。这里活脱脱是一处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柳永就在这里汲取家乡的乳水长大,他的才华就在这里孕育。他歪歪扭扭的足迹就嵌印在这块土地上。在这块土地灵气的熏陶下,柳永的脚步渐渐变得矫健、变得萧洒、变得风流,直到颠沛流离,浪迹天涯……
结束了武夷山之旅,得以静读柳永的作品,我更是一连数日心绪难平。
就因为他在《鹤冲天》一词中有“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之句,宋仁宗御批;“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将他削落进士之榜。填词去就填词去,他倒痛痛快快地从此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浪迹于江湖市井和歌楼舞馆,专力作词。50多岁时,他改了一个名字考中进士,但仍因作词得罪了皇帝,被弃掷不用。柳永一生遭受许多困厄,74岁时客死异乡。但柳永得到处在社会底层的歌妓们发自心灵的热爱。歌妓们有首歌谣:”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柳永病逝,穷到无钱安葬,还是歌妓们筹钱,为他置办上好的棺木安葬。
北宋词坛大词家柳永其实已成为人们心领神会的一种形象和意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是情种柳永;“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孤独、迷茫的柳永;“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这是不倦地寻找美、享受美的飘逸的柳永;“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这是天涯沦落人的柳永;“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这是满怀愁绪的丹青手柳永……柳永成了许多文人雅士心目中的“自我”,尊崇柳永者,大有人在。一代伟人毛泽东也垂青柳永,以为“他偏爱豪放,但不废婉约”。在毛泽东的书房里,经他圈点的柳词就达50多首,还有他书写的柳词《望海潮》的狂草墨宝……当然,柳永是有缺陷的,也难免有粉饰太平、淫词艳语之作,但这正是真实的柳永,并不影响他的耸然独立。我想应该感谢不让他当官的宋仁宗,中国少了一个平庸甚或腐败的官吏,多出一个旷世奇才!再就是要感谢贫困而又自由的平民生活。柳永怀揣一颗破碎的心,在人生的旅途上辗转、颠簸,四处飘游。他时而纵情于繁华闹市,时而滞留于古道荒原,时而混迹于风尘女子之中,同下层市民耳鬓厮磨,时而金樽檀板,在及时行乐中尽情挥洒艺术创造之美……艰难而丰富的生活体验是柳永的才华得以萌发和生长的肥沃土壤。
柳永在人世间没留下多少踪迹,甚至连他的生卒之年也不甚了了。但柳永却是崛立在中国文学史上永不消逝的一座高峰,是映现在人们视野里的一道奇异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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